森林食品

我的家乡地处丘陵山地，适宜种油茶。许多小伙子找媳妇，对方问的不是多少“存款”，而是问有几多“茶岭”。

■黄从周

我的家乡地处丘陵山地，适宜种油茶。许多小伙子找媳妇，对方问的不是多少“存款”，而是问有几多“茶岭”。

油茶树美。它是常绿小乔木，不高不矮。它的花有黄色的花蕊，不娇不艳，其态轻盈，其颜素洁。从开花到结果，油茶树经历了秋冬春夏秋五季，汇日月之灵气，集大地之精华。开花时油茶果正成熟，故而“开花不断阳，抱子即怀胎”，天地亦为之动情。

油茶籽采回后，晒干。油茶籽榨油前，先要用一大铁锅炒香。炒熟的菜籽在锅内熏蒸。再将蒸熟的、热腾腾的粉末放入用稻草垫底的圆形铁环之中。有一个特制的巴斗，一巴斗就刚好满一饼环。填满，师傅站上去，左脚踩，右脚包。一旋、一踏、一压，油饼扎成了。每每，我惊叹，这师傅的脚，怎么比人的手还灵活呢？不但灵活，也很美：五趾像生姜，嫩而且生动，也许是茶油滋润的吧。

踩好的油饼一个挨着一个码放到榨膛里，余留一点空间用方木填满，再将木楔子嵌进方木之间。然后四五个人分列在两边扶着油撞。站在最前面的是榨油师傅，他的任务是让油撞对准木楔子。拉动油撞，悬撞的粗藤索发出“咿”的响动，师傅“嘿”的一声，大家发力，油撞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，“嘡”的一声，猛击木楔子。“咿……”“嘿……”“嘡……”，反复榨打，黄亮亮的油珠一点点的从油饼中渗出、滴落，在榨底部的油槽内汇聚，从出油口流进油桶。

打撞，是力与美的结合，是劳动创造了美。打撞的阿伯阿叔，打着赤膊，胳膊肉像老鼠上下窜，胸肌、腹肌鼓起，油光闪亮。阿伯阿叔步伐刚强，两眼灼灼，像威武的战将。打撞是男人的活，但记得有一年，油茶特别丰稔，有几个嫂子、阿姐也打过撞。“咿……”“嘿……”“嘡……”，她们有男人的英武，也有女人的妩媚。

人美油也美。茶油是世界上最好的植物油，所含的亚油酸和亚麻酸等不饱和脂肪酸，可与“西方第一神油”橄榄油媲美。当年油金贵，自家是舍不得吃的。但是，我妈妈常常用小罐子留下一罐，当我们小孩子顽皮，摔了跟头头上肿起个包，她就拿出来，小心翼翼地抹上一点。神奇的是，不疼了，肿消了，还没有疤痕。当然，妈妈自己洗头的时候用茶籽饼。里面含有茶皂素、蛋白质、天然茶油，长期使用有止屑、止痒、去油、杀菌、修复受损发质的功效，还有明显的乌发生发作用。

现在生活好了，吃茶油的多了。

去年回家，茶油坊里，大家聊“一带一路”，聊油茶成了外国人的新宠，聊茶油成了脱贫攻坚的拳头产品。村里成立“油茶种植专业合作社”，新种优质油茶600多亩，油茶坊一年比一年热闹，只是招牌用电脑喷绘，人工打撞也改为了机械压榨。然而，我满耳畔依然是“咿……”“嘿……”“嘡……”的打撞声，满心依然是油茶特有的美丽，茶油特有的芬芳。